12.18.2009

醫院記―無可避免的商業世界


還記得大學時剛喜歡戲劇,聽過謝君豪說過類似的話:「如果每件事都以商業或金錢作唯一考慮的準則,世事會簡單得多。」人大了,越來越明白這句說話,也越來越發現商業世界越發龐大,籠罩我們﹙起碼是香港人﹚每一個,似乎藉此逃避一個較複雜卻可能更多元美好的世界。

那五天在醫院,我是住在大房的。一房六個病人,大部份時候都是以布簾分隔開每個床位,病人之間其實大部份時候見不到對方。我對鄰床病人的認識,全憑她們的聲音。而最多聲音的,又通常是較富有的。

最嘈的要算我對面的病人,她有一位﹙甚至兩位﹚菲傭全程在醫院照顧。她的其中一位菲傭與醫院上下均非常熟識,大家都叫她Rebecca。這位Rebecca常常都要說話,每天差不多均叫護士七、八次,醫生巡房又每天起碼兩至三次,這位Rebecca均滔滔不絕匯報她主人的病情。她的主人應該是一位年老的婆婆,名叫Celine,我估應該是菲律賓華僑或菲律賓人,嫁了給中國人丈夫所以姓何。你可能會問我,為何會知道呢?因為,她和Rebecca的聲線,我完全分不到,同樣是菲律賓口音的英語,聲線也差不多,又同樣懂一點港式中文;她有專用的清潔用品放在房內其中一個洗手間,寫上”Celine Ho”;最後一個證據是,來探望她的親人全說流利廣東話,在她面前說一半廣東話、一半英語,她們似乎全懂。

她們最嘈,我相信全病房都知道她們的名字。我也多少留意到Celine的病情不輕,不知她已經住了多久醫院或將要住多久醫院。我差不多每晚都給她們嘈醒,我明白,也感到疾病帶來肉體的痛苦,希望老人家快點康復痊癒。

只是,我留意到,每次醫生巡房,護士和醫生都會叫老婆婆的名字,還要挺大聲,聲線還要加上兩分親切和關懷。我每次聽到,總感到我對面在做戲,還要是很假很造作的那種,老婆婆和她的Rebecca也很受落。還有,老婆婆和她的Rebecca對護士也有不同態度,較有經驗的她們會客氣一點,甚至叫出對方的名字;年輕一點的,或未有護士資格的,她們均很不客氣。

我無意批評,加上這是一間私家醫院,社會上均常見這種情況。她們晚上也節制,盡量安靜﹙只是我實在睡不慣醫院,縱使它像酒店﹚。我第一次親身感受,醫學世界的商業和階級化。

房內其他病人均是普通香港人,大部份是上了年紀的。聽她們說話,均大約感受到是有錢和有點教養的中年和老年女人,說話均氣若游絲、陰聲細氣,除了很明確她們是病人,也只能想像她們是傳統的有錢中國女人,講求修養和貴氣﹙我認為﹚。近門口的是一位年輕的女子,有一次偷偷看到她側面,應該比我還年輕。因距離有點遠,也聽不到甚麼有關她的東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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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決意要堅守自己的原則和應得的尊重,我便打算不再見那位欺負我的醫生。傷口護理就唯有交給一位新的醫生。

今天第一次見面,謝謝他的詳細解答和檢查。最令我意外的,是他檢查完畢後,詳細寫好病歷,開口第一句竟然是說手術做得好好,之前的醫生選擇了一個較困難的方法去做這個手術,讓傷口較少和不明顯,所以手術時間也較長。

我心裡立時消了一大半的憤怒和恨意。

我在回想、在檢討,我有沒有誤會了之前的醫生?有沒有錯怪了他?想呀想,想了半天,發現沒有錯怪他。不過,我心裡多了一份感謝。

感謝他以高超的技術和豐富的經驗醫治我,沒有欺場。只是,他以一種權威的高姿態對待病人,確令人討厭;還有那種看不起人的架勢,真讓人惱恨。

我在想,真可惜啊!這樣優秀的能力,卻只懂用來賺錢,沒有好好與人溝通,建立一種互相尊重的關係,又或者只建立一種與有錢人友好的打交道才能,真可惜也真浪費啊!

又或者,是別人笑我傻瓜。你就是不努力賺錢,才換來給人看不起的苦惱吧!

沒關係了,別人怎麼想我也管不了,我只希望快點痊癒,快點可以打羽毛球,生活快點回到正軌。

在新醫生的診所裡,見他之前,給我發現診所內的雜誌枱,有一本《伊名何價》的書,是有關香港大學醫學院改名李嘉誠醫學院的事。一群港大醫科畢業生寫了一系列文章反對這件事,結集出了一本書。我隨手翻翻,想,這位新醫生是反對的了,反對醫學專業被過份商業化。

見了他之後,姑娘教我如何護理傷口。講解完畢,付錢,她說醫生給了我一個很優惠的價錢。是的,我知道。再接着,她問我手術做了幾多錢,我簡單說了與之前醫生的不快事。她就對我說,如果周醫生來做,他一定會給我優惠的價錢。

醫學世界的商業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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