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淚 II

「我不知啊！我真的不知道啊！」一身畢業禮服的忡介站在屋子後的海邊，對着大海這樣呼叫，眼淚一滴一滴流下，卻怎樣也不能讓玻兒回來了。

玻兒就這樣在忡介的眼前化成泡沫，飄向大海。忡介除了震驚和傷心，還有不解和不忿。

自五歲開始，忡介和玻兒就一起生活了。玻兒因為得到忡介的喜歡，能夠由一條金魚化身成人，在陸地生活。只要忡介喜歡玻兒，玻兒就可以一直如普通人一樣，在陸地生活，過普通人的生活。

兩個互相喜歡的人能夠一起生活，一起學習，實在是非常幸福的。二人漸漸長大，因着性格和興趣的不同，走着各自的成長路。一個愛山、一個愛水；一個成績好，一個成績平平，性格和愛好都各走一端。可幸是二人感情一直要好，互相關心，互相喜歡。

一直到大學，二人終於要分開生活了。因為忡介的成績優秀，可以到T城的大學升學，而玻兒的成績卻只能讓她在鎮裡升讀大學。

要分開生活了，玻兒是如此不捨，她有考慮過跟忡介到T城，他讀書，她打工。但這念頭當然給忡介和媽媽反對了。忡介見她如此傷心和不捨，心中也難過，就與她約定二人多久通一次電話、放假時回家等等。玻兒聽後才稍稍止住了傷心。

忡介呢？他是如此期待在T城的大學生活。聽學校的學長描述T城如何繁榮，大學生生活如何多姿多彩和豐富，他的心已經飛到T城，躍躍欲試一個人的異地獨立生活了。他當然仍關心和愛護玻兒，但生命來到這個階段和關口，他也沒法了。

松子在大學低忡介一年，是忡介的學妹，二人同樣修地理系。

二人是在一次遠足活動認識的，那次還是忡介帶隊。二人由討論花草樹木至功課，再到天文地理，確實是非常投緣的一對朋友。再走前一步成為情侶是意料中的事。

松子和忡介在大學裡是讓人艷羨的一對，不單趣味相投，還互相砥礪，二人都感到對方是伴自己走人生路的另一半。他們在校園裡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日子。

忡介還是有致電回家，與玻兒聯絡，次數當然是漸漸減少了。玻兒每次與忡介聊天，也是非常開心和興奮的。她當然也懊惱忡介電話次數的稀疏，但自己的功課也越來越忙，心想忡介那邊的情況應該相若，也不好埋怨甚麼了。其實，二人自小一起長大，無所不談。好幾次通電話，忡介都希望告訴玻兒松子的事。只是，每次話到嘴邊，他都隠隱然感到一點不安，就沒有對她說了。

一直到忡介的大學畢業禮，玻兒與松子終於見面了。

忡介一直以為只有爸媽到T城，就帶松子去接爸媽的火車，怎知玻兒竟然同行。

玻兒躲在民宿哭了一晚，第二天掛着一對紅腫雙眼和一臉死灰，與爸媽參加了忡介的畢業禮。

松子懷着滿心的疑問和不明所以的委屈，躲在大學禮堂的角落，邊垂淚邊看着忡介畢業。

畢業禮後，忡介與玻兒好好談了一會，把與松子的一切坦白地告訴玻兒。玻兒一直聽，淚一直流下。聽完之後，玻兒就問忡介：「可不可以跟我們一起回家，參加我的畢業禮？」

忡介：「當然啦。」

一家四口當天黃昏就乘火車回家了。

回到家已是零晨時分，大家都回房休息，明天就是玻兒的畢業禮。玻兒無可避免地失眠了。

可是到了畢業禮當天，玻兒就回復了以往的笑臉和活力，懷着興奮的心情穿戴漂亮，開心地出席自己的畢業禮。忡介還特意換上自己的畢業袍，與玻兒和爸媽拍了很多照片，一家四口樂也融融。爸媽見到兩個兒女畢業，也深感安慰。

畢業禮後，玻兒與忡介返回屋後的海邊，那是二人相遇的地方，他們自小到大也常在這裡玩耍和聊天。

玻兒：「忡介，我們很久沒來這裡了。」

忡介：「是啊。」

玻兒：「海洋很美麗……可惜，我以後都不能回去了。」

忡介：「你想回去嗎？這麼多年，你都沒……」

玻兒：﹙打斷忡介﹚「忡介，你還喜歡我嗎？」

忡介：「當然啦。玻兒，我由始至終都喜歡你，沒變過。」

玻兒：「那松子呢？」

忡介沉默。

玻兒：「告訴我吧，好嗎？你對松子的感覺……」

忡介：﹙沉默了一會﹚「玻兒，我愛松子。」

玻兒：「我祝福你和松子。」

玻兒微笑着，身體卻開始變成泡沫。

忡介：「我們回家吧。」

玻兒：「我已不能回家了。」

忡介：﹙感到奇怪，才看到玻兒的雙腳正在消失。大驚﹚「發生了甚麼事？玻兒……你為甚麼消失？」

玻兒：「我已經失去了你的愛，就不能再留在世上。」

忡介：「但我依然喜歡你。我沒有破壞五歲時的承諾啊！」

玻兒：「我想，由魚變成人，單憑你的喜歡不足夠吧！」

忡介：「但那時你那海洋的媽媽只問我喜不喜歡你……還有，從來沒人告訴我你會變成泡沫……怎麼辦？玻兒，我喜歡你啊，從來沒變。怎麼辦？玻兒……海洋媽媽……」

玻兒：「忡介，沒關係了。我喜歡……唉……是喜歡還是愛呢？我……祝福你……忡介，要活得快樂幸福啊。」

玻兒變成了泡沫，飄到海上。忡介整個人呆了，看着海洋，自言自語：「玻兒……我不知啊……我真的不知道啊……我喜歡你，還是愛……」忡介看着海，看着越飄越遠的泡沫，只有惘然、困惑和難過。